克里斯蒂安·鲍宾：“生活中的善良让我惊叹不已，它比邪恶更加独特。”

宗教世界 – 25/11/2022

克里斯蒂安·博宾是一位脆弱的作家和文学片段的大师，他于周五去世，享年 71 岁。2007 年接受《宗教世界报》采访时，他谈到了他与“无形之物”的关系，这种无形之物似乎赋予了一切意义。

作家克里斯蒂安·博宾于11月25日星期五逝世，享年71岁。他的创作涵盖小说、日记和散文诗，他善于运用简洁的词语、优美的乐句和精妙绝伦的表达方式，从细微之处汲取精髓。 著作《小礼服》 。随后，他创作了一部杰作《极低》 ，献给阿西西的方济各，并于1993年荣获双叟奖和法国天主教文学大奖。2016年，他的全部作品又荣获法国文学院奖。

然而，名望和巴黎生活始终无动于衷。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坚持着自己的写作和生活，没有互联网，却热爱宁静和花园。2007年，他接受了《宗教世界报》，他说，与其说是为了展现自我，不如说是为了享受人际交往的乐趣，以及自由分享的喜悦。

访谈最初发表于 2007 年 9 月至 10 月刊《宗教世界》第 25 期。
采访者为弗雷德里克·勒努瓦 (Frédéric Lenoir) 和卡琳·帕皮洛 (Karine Papillaud)。

您是一位著名但罕见的作家，在媒体上刻意保持低调。您想退出的愿望源于何处？

人生常有种种，纷繁复杂：你恰如其分地称之为我的退缩，这其中既有性格的一面，也有某种谦逊，还有一种担忧：言语过于频繁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，会失去活力。没有什么比雪地里麻雀的足迹更令人眼花缭乱了：它们能让你看清麻雀的全貌。但要做到这一点，你需要雪。在人生中，雪的对应物是沉默，是谨慎，是那种能够促成真正联系的距离。

我的退缩并非厌世，而是让我与世界建立起更安全的联系。写作时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留在房间里的孩子，开始独自说话，声音比合理的要大一些，好让隔壁房间里的父母或其他人在听见。

这张照片会把你带回到自己的童年。小时候的孤独感是否曾经离你而去？

我对生命始终抱有一种童真的感觉：我总是被那些看似无用、脆弱、在尘世巨轮驶过时被遗弃在车辙中的东西所吸引。孩子很少会对成年人所关注的事情感到好奇。他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成年人所忽略的，或者那些与他相似却无关紧要的东西上。

例如，我可以整个下午围绕一朵蒲公英跳旋转舞，以得到适合我的文字，这将赋予这朵蒲公英我所看到的样子，即太阳在我们附近降落。

这些状态是通过对美的沉思还是冥想赋予您的？

我无法将思想与美分开。它们以现实为共同的根源。六月蒲公英绽放出的小星星，比我们知识中所有的明灯都更加真实、更加璀璨。

恩典是看着上帝站在针尖上，转瞬即逝，渺小

我所追寻的，以及我难以言喻的，并非存在于理论的沉睡中，也并非存在于经济的烦扰或世间的机械噪音中。这关乎我个人，我相信也关乎我们每个人。我努力让小小的书屋足够整洁，以便让那些在我看来赋予所有生命意义的无形之物进入其中，并在那里受到欢迎。

这看不见的东西和神灵有什么关系吗？至少给它起个名字吧？

矛盾的是，这无形之物仅由可见之物构成。但却摆脱了我们的贪婪、欲望和忧虑。这些都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，我们只是顺其自然地去体验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我知道没有哪本书比福音书更现实。这本书就像餐桌上的面包：日常生活是所有诗歌的基础。

他们的信息是否在您的书中引起了特别的共鸣？

我最深的启迪来自一位我最敬重的作家——让·格罗斯让，尤其是他的著作《基督教的讽刺》 。这本书是对约翰福音的一次蜜蜂式的解读：它是20^世纪。作者从基督的每一个字句中汲取蜜汁，他深入其中，如同蜜蜂钻进玫瑰丛的每一朵花中，令所有人的思想都为之惊叹。

福音书的结尾写道： “耶稣所行的事还有很多；若一一记下来，我相信世界也容不下那么多书。”我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：我努力关注当下，关注那些与我交谈的人，或关注我面前的沉默；我在当下最动荡的时刻，寻找那不会像其他一切一样滑入黑暗的东西。天空是面对面时照亮的东西。生活的底线，也是福音书的底线，是所有重要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。

作为一个孩子或成年人，您是否经历过顿悟的时刻或神秘的体验？

这并非真正的启迪，而是一种更隐秘、更弥漫的感觉，我有时以为它已经消失，却又总是重现：一种仁慈的感觉，交织在日常生活中时而破碎的肌理之中。这种感觉从未停止，在疲惫、倦怠，甚至绝望之下。我围绕着一个词：善良。正是善良让我今生惊叹，它远比邪恶更加独特。

您一生中经历过什么事情对您影响最深？

无可否认，失去亲人是痛苦的。当我们所爱之人离世时，我们意识到自己被遗弃了。我们唯一的意义，就是被那些让我们感到愉悦，或者仅仅是他们的名字就能启迪我们的人所占据。而当这些存在消逝，当名字被抹去，我们会经历一个奇特而痛苦的时刻，就像一座空无一人的房子。我们最终一无所有。

哀悼的煎熬必须忍受。它是对思想的极致体验的考验。压抑这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，等于扼杀了滋生最深层思绪的土壤。我们冒着将自己投入不真实的风险，在我看来，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。

也就是说？

非现实是人类意义的丧失，也就是脆弱、缓慢、不确定之物的丧失。非现实是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，不再有死亡，一切都一帆风顺。与技术进步不同，精神进步相当于
困难的增加：考验越多，你就越接近天堂之门。而非现实则让你摆脱一切，包括你自己：一切都奇妙地循环，但却没有人留下。

我们是否也因为过于虔诚而处于不真实的境地，比如，我们明显地相信死后还有生命或者上帝是善良的？

我们可以像孩子躲在树后一样躲避上帝：出于对生命的恐惧。人生陷阱数不胜数，比如自以为站在正确的一边，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并数清了所有的陷阱，或者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了解了什么是看得见的，什么是看不见的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

宗教不了解其自身的经文

宗教繁琐难懂。它们建立在令人赞叹的文本之上。但首先，它们对自己的著作一无所知。它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力量。它们想将生命的轨迹转向自身，以谋取私利。从根本上说，我们应该将上帝从神那里剔除。我们可以说，一个无神论的上帝，应该放弃他自己的宗教。

您之前谈到“理论上的失眠”。知识会成为精神之路的障碍吗？

这个问题很难回答。克尔凯郭尔谈到了直接沟通和间接沟通。简而言之，直接沟通就是传递知识：你给予知识的方式就像给予一个物体一样。在他看来，间接沟通是唯一适合心灵事物的方式：任何东西都不应该直接给予。真理并非一个物体，而是两个人之间的纽带。

正因如此，基督常以寓言而非直接言说。他的话语充满意象，恰到好处地蕴含着谜团，使对话者能够清晰地理解，并完成自身的心智工作。这便是所有真诗的起源：必须有所缺失，方能尝到一丝圆满的滋味。我们所谓的知识，其问题在于，一切都是经过加工、烹制，甚至咀嚼的。

“我出生在一个开始不再想听到死亡的世界，如今它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，却没有意识到，它因此注定不再听到恩典。”这句话出自1999年出版的诗集《纯粹的存在》 。今天，您如何延伸这段反思？

请原谅我的平庸，但当一个人意识到生命随时可能动摇并化为尘土时，他便会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真谛。死亡是一位绝佳的伴侣，为生命的思考提供了丰富的素材。如果一方被驱逐，另一方就注定会在永无休止的囚笼中精疲力竭。

平静地反思生命的脆弱，由此而来的清晰认知，本身就是恩典。恩典是看着上帝站在针尖上：转瞬即逝，渺小无比，无法被抓住，却与活着的永恒喜悦相契合。艾米莉·狄金森在一封信中写道： “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狂喜。”

您对死亡抱有任何希望或坚定的信念吗？

我觉得，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，当我们成功地保持生命力时，就不会被死亡吞噬，也不会被晒黑。我几乎无法再多说了。或者更确切地说，是的：我经常写道，新生儿是我的导师。婴儿平躺在摇篮里，天空因我们的目光而惊艳，落在他身上，这正是复活的象征。新生儿裸露的额头很美。是信任取代了头骨。信任是生命的摇篮。

弗雷德里克·勒努瓦和卡琳·帕皮洛